韦思祎
他是镇上出了名的疯子,认识他的和不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叫疯子。他有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并不叫疯子,叫韦东洪,只是大家都叫他疯子,曾经熟悉的人都忘记了他叫什么名字,他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他的姓名,他向别人介绍自己时也以疯子自称,他觉得疯子才是自己,他不愿活成了大家的样子,在他眼里活成了大家才是最可悲,也许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他像个疯子似的执着于梦想,他没有像大家一样工作,整天抱着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卖唱赚几个碎钱来维持生活,庆幸的是他的父亲给他留下一笔财产,让他不用像一个乞丐般狼狈。他每创作一首新歌,他会狂喜的找路人听他的唱歌,他讨厌路人对他怜悯的附和。
那天,他不知用什么办法让几个小孩侧着脑袋,眼睛充满好奇的听他唱歌,他认真的向小孩子们详细的标注每个字的拼音,怎么读,是什么意思,分析歌词里的每个细节,每一个思想。小孩的世界是单纯的,他们不会去质疑嘲笑任何一个梦想。人们都说他疯了,小孩子的父母禁止小孩子们靠近这个疯子。人们一边怜悯他,又一边要摧毁他的狂欢,这个世界对于不同于大家的思想是严厉的是残酷的,所以大家都接受了这种偏见。人们都喜欢居高临下的施舍他们的同情心,以掩盖他们精神的穷迫,大家都劝他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可以帮他找一份工作,再找个心爱的姑娘成家。他愤怒的破口大骂:“一群狗养的龟孙子,你们活的失去了自我,没有了梦想,没有了底线,现在又想撕碎我的梦想,绑架我的思想。”人们收起了对他的同情,从此他成了大家眼中的笑话,成了大家眼中真正的疯子。
他也不知听谁说的,明天有大明星过来开演唱会,还会邀请台下观众上去唱歌,只要敢唱,唱什么歌都行。那天,他很早就来到了舞台前,镇上除了卖早点的,还没有几个行人。出门前他吃了一块面包,一个鸡蛋和一杯牛奶,所以他不需要在卖早点的摊位吃点什么充饥。他黝黑的脸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但会让人感到疲惫,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依旧可以看到他眼中淡淡的忧伤,他的眼睛没有了光芒。无论夏天还是秋天他都穿着一件长袖的衬衫,头上留一条长鞭子,带一顶草帽,背着一把破木吉他,吉他的肩带坏了,他用枯藤编织的绳子替代。他翻上梦寐以求的舞台观看舞台下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一个最能引起大明星注意到的位置,他在他觉得最好位置用脚画了一个圈,再搬来一块石头放在上面,代表这个地方已是他的了。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汽车开进来的路口,他不知道他的心为什么跳动的这么快,他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他显得非常精神,他的眼睛散发着光芒,他的身体在燃烧着,他的灵魂又活了起来。
镇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买早餐的,买菜的,忙着去工作的,送小孩上学的。熟悉的或是不认识他的人都喜欢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你好,疯子。”人们并不是出于尊重的向他问好,只是想给劳累的一天增加点乐趣。他总会礼貌地鞠一个躬,人们从他身边走过后便会嘻嘻的笑。
太阳越过了半山腰,他还没有见到大明星的车开过来,他忍不住大骂:“咳,呸,只不过是个没有职业道德,不守信用的戏子罢了。”然后嘿嘿的大笑,行人看到他一会愤怒一会大笑,在离他比较远的地方指着他也狂笑了起来。
“嘿,疯子,不用等啦,大明星今天可能是来不了了,也许是明天或者后天才来吧!”说话的是卖面包的,推着车,头也不抬从疯子身边走过。
“不,大伙昨天说大明星今天会来的。”他的语气带着愤怒,愤怒那些可恨的家伙骗了自己,同时也痛恨卖早点的老板撕破了他的期待与幻想。
“这群狗养的,一群龟孙子……”他骂骂咧咧的一边回头看舞台一边向饭馆走去。
饭馆无比的沉闷,安静的空气让人感到压抑,吃饭的人只顾着低头吃饭,等上菜的客人,会翻看昨天的报纸看一些八卦的新闻,或者看一下菜谱,转移自己的视线,尽管这是非常的无聊的事,但他们可不想和身边的陌生人聊一些没用的废话。他来到饭馆前,正要骂这群狗养的,骗了他等了一个早上。靠门的小伙子看到了疯子来了,马上站了起来,模仿着绅士的高姿态,半弯着腰,右手放在心胸,左手指示着疯子走向大家为他留好的座位。
“疯子快快往里面坐,我们可是为你留了一个位置的,那个位置只有你才可以坐,谁坐了那个位置都是一种冒犯。”小伙子的口气很热情也带着讥笑。他刚进来的怒火一下子给这小伙的奉承给扑灭了。
人们听到疯子来了,看到小伙的笨拙的模仿绅士的姿势,哈哈的大笑起来,沉闷的饭馆又活跃了起来,熟悉的或是陌生的人们开始互相聊起了同一个话题。服务员停下手中的活跑过来招呼起疯子:“疯子,这个贵宾座是特地为你留的。”饭馆的人们又哈哈哄笑了起来。在服务员眼里疯子就是他们的招牌。
服务员一边斟茶一边谦恭的问:“疯子,今天有没有新的创作歌谣。”
“滚”他说这话粗暴但没有愤怒。
“疯子我可是把你的每一首歌谣都记录在我日记本里的,你的歌我可唱不了,但是歌词我还可以念成诗,大伙们想不想听。”她故意扯高着嗓子喊。
“好,来一段。”人们附和着喊,外面好多人都给饭馆的喧闹吸引了过来。
服务员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腰板挺的笔直,浑厚的嗓音而不失感情。她模仿着疯子的口吻先向大伙介绍先这首歌谣基本信息:“歌名,流浪,作者,疯子……”她故意把疯子的语调拉长,引得大伙一阵阵的狂笑。
“ 流浪
匆忙的脚步像天上的繁星
漂浮着找不到着落点
灵魂在阡陌的路上流浪
霓虹灯还要失眠多久
才能找得到月亮
醉酒的大汉在说一宿的梦话
是谁的歌声太苍凉
唱不出梦想的倔强
是谁的吉他
把想说的话写成了歌
在风中谱成了诗
一亮一灭的烟
拾掇划落的流星
望着远方的方向
天亮了
背上行囊
向着光亮的方向走下去
陌路花开小溪在流水 鸟儿在歌唱
是谁的吉他弹了一路
赋予了陌路上生命的灵动”
她念完这首歌词后,故意做个擦眼泪的姿势,让大伙们笑得前倾后仰。
“你大爷的,快给我滚,要不我踹你个狗吃屎”他讨厌人们的嘲笑,他同时也为人们对他的这种奉承而自喜。
“大明星来啦,大明星来啦!”镇上的人奔走相告。
饭馆的人一哄而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争先恐后的往舞台跑,他感到一种失落感,但他也跟着人们一起往舞台跑,当他来舞台前早已人山人海,人群里的一些人是为了看自己的偶像,一些人只是为了看一下人们口中的大人物可以在吃饭时炫耀一番。然而对于他来说,这意味这太多太多了,他几次试着往里面挤,希望能给邀请上去唱歌,但都给人挤了出来。
他不由得破口大骂:“一群龟孙子!”
站在后面的人,矮个子的从家里搬来了凳子,高个子也踮起了脚以至于能清楚看到大明星的脸,他庆幸自己长的高站在人群后面还是可以隐约看到舞台上每个人的面孔,人群的起哄声和尖叫声让他听不清舞台上大明星的声音。他看到人们仰望的眼神充满着敬佩与爱慕。
他的心里开始埋汰:“呸,成名了,即使放个屁都是香的,不成名,你就是个笑话。”
他不知道大明星到底说了什么,唱了什么,他只听清楚了大明星说的:“我想邀请一位观众上来唱歌,谁愿意上来的?”大伙的虚荣心让他们渴望自己给选到,但他们又害怕会出丑。人们在互相看着大家,希望会有人自告奋勇的上去,但他们又会妒忌走上舞台的人。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疯子,疯子。”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同时,人群中为疯子让出了一条道。
他从来没有过的紧张,他的手心出满了汗,他的手和腿都开始抖擞,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舞台的,他接过话筒,脑袋一片空白,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
“不要紧张,请问你要唱什么歌?要什么音乐器材?”大明星非常礼貌的问。
“我……我…..唱一首…… 自己的歌,我……有…..吉他”他努力的保持镇定,但他的舌头像打了结一样,说话变得结巴,引来了台下的人一阵阵的哄笑。
他把麦克风放在支架上,怜爱的拿出他挚爱的木吉他,尽管木吉他已经干净的一尘不染,他还是习惯的轻轻擦拭着木吉他。他非常认真调动吉他的弦,他确定那弦音是毫无偏差的了,他还是会重复的检查多几遍。当他抱起吉他的那刻,他感觉世界是多么的安静,他没有了恐惧,他抬起头太阳照在 他的脸上,非常的精神,充满了力量,他眼睛注视着远方,散发着光芒与希望。
“我走在路上,
人们也走在路上,
我在人群中多么的孤独,
灯红酒绿的美,是堕落的美,
我和大家都是一样,是一个疯子,
你们活成了大家的模样,
我活成了自己,
活成了大家眼中的疯子,
我以一个疯子的姿态
没有贪婪,没有嫉妒,没有仇恨
抱着一把吉他说着春天的故事
灯红酒绿的美,是堕落的美”
他的歌声从沙哑,到撕裂,变得撕心裂肺,他像一团火燃烧着自己,最后他的眼睛变得暗淡,他抽搐的脸让人感到心痛。他以为他可以拥有一切,人们会被他的歌声感动,他会得到人们的尊重。然而人们从一开始的嘲笑,变得捧腹大笑,有的笑到坐在地上喘气。他们的笑声,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他的心脏,刺破了他的梦想,他感觉什么都没了,他追求的梦想破碎了,他完完全全成了一个笑话,他冲开人群疯了似的往前跑,把人群的笑声扔在后面。
那晚,他跑山顶,对着大山喊:“滚蛋吧,疯子!”把手写的歌和吉他扔下了山。
从那天起镇里的人再也没有见过疯子,他们没有了疯子,只是感觉生活少了点笑话,没有人会为这个疯子流一滴泪。
(作者简介:韦思祎,女,湖北巴东人,有拙作发表红袖添香、江山文学网站,现为江山文学网站柳暗花明社团评论员,写作受过不少打击,依然笔耕不辍。 口头禅: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打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