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 毅
老王将车开得飞快,一溜烟就拐进了公司的停车场。车上没有乘客,但也还没到换班的时间。老王却心急火燎的往回赶。车停好后,老王并没动,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伏在方向盘上,通过反视镜,静静地望着后座上的那只钱包。钱包是棕色的,鼓鼓的,像它主人一样炫耀着傲人的光彩。老王就那么看着,直到心里不再突突了。他在方向盘上轻轻拍了两下,低声骂了两句,随后钻出车门。就在出车门的一刹那,有一滴雨正好滴落到他的脸上。
这是一个移民搬迁县城,房子是新的,路是新的,就连出租车也是崭新的雪铁龙轿车。以前的出租车都是那种微客,长安、东风小康、五菱之类的,坐七人,人们管它叫面的。老王夫妻二人都下岗了,只能靠他跑面的。面的的价钱少得可怜,上车就收两元五毛钱,不管坐多远。老王起早贪黑,硬是把一家人的生活开销给跑出来了。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儿子上了大学,车子也跑烂了。如今,随着新城的搬迁结束,面的被淘汰了,县城组建了出租车公司。老王也换了新车。
老王看了看时间,离交班还有两个多小时。但他没有心思重新上路了。
老王依着车门站着,盯着那只钱包出神。停车场很安静。几只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让人格外地烦躁不安。
雨并没有落下来。天气闷热得很。老王抬头望望天,天空雾气浓重,太阳就像一只悬浮在沸水中的蛋黄。
老王突然想起了那个表情沉重的女人。
她坐进了出租车。他问她要去哪里。她要他一直往前开。老王有点迷惑。他问那个女人到底要去哪里。她还是要他一直往前开。
老王是个寡言的人,也从不多管闲事。但他还是从后视镜里多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她的衣着很庄重,她的表情很沉重。她显然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不一会,手机响了。那个女人好像知道手机会在那个时刻响起来。她很从容地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是的,我已经知道了。”她对着手机说。 老王又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这有什么办法!”那个女人对着手机说。
出租车司机从这简单的回答里听出了她的伤感。
“也许只能这样。”那个女人对着手机说。
老王注意到她将脸侧了过去,朝着窗外。
老王有了一阵迷惘的好奇。他开始想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给他的乘客打来了这个让她伤感的电话。
“这不是你能够想象得出来的。”那个女人对着手机说。
老王开始觉得对方应该是一个男人。可是,他马上又觉得,那也完全可能是一个女人。最后他甚至想,那也许是一个孩子呢?这最后的想法让他的方向盘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不会的。”那个女人对着手机说。
出租车司机迷惑不解地瞥了一眼后视镜。他注意到了那个女人忧郁的神色。
“你不会明白的。”那个女人对着手机说。
老王减慢了车速,他担心那个女人因为接听电话而错过了目的地。
“有时候?”女人生硬地说,“有什么好留恋的!”
她果断的声音让老王觉得非常难受。他很想打断她一下,问她到底要去哪里。
那个女人她极不耐烦地向打来电话的人道别。然后,她很从容地将手机放回到手提包里。她的表情还是那样沉重。“过了前面的路口找一个地方停下来。”她冷冷地说。
老王如释重负。他猛地加大油门,超过了一直拦在前面的那辆货车。
出租车刚停稳,她就递过来一张一百元的钞票。然后,她推开车门,下车走了。老王拿着钱,看了看,有些愤怒地大喊了几声,说还要找钱给她。他最看不惯那些炫富的人,更何况这是在他面前炫富。可是,女人没有停下来。
那一瞬间,老王的自尊受了很大打击。他像是受了侮辱样地厌恶那个女人。十几年了,他就是靠自己的双手养活全家,从没有得过任何施舍。
老王还是打开了后车门,拿出了那个棕色的鼓鼓的钱包。
那个女人仿佛就在他面前。他又想起她对着手机说的那些话。
“这女人肯定是受了打击”老王一想起那女人悲伤的神情,心里顿时就有些同情。
尽管还未确定这钱包就是那个女人的,但老王在心里已深信不疑了。
他揣着钱包,像揣的一颗炸弹,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值班室。
值班室里是刘师傅。“换班了?”刘师傅问。
“没,我这儿有个天大的事。”
老王讲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和刘师傅一起打开了那个钱包。
“现金三千……卡五张……”老王清理钱包里的东西,刘师傅拿笔在本子上记着。
最后,他们找到了身份证。
“是她……就是她!”身份证上清晰的印着她的照片。
“这女人肯定是受了打击了!”老王若有所思地对刘师傅说。
出了值班室的门,老王把那张招领启事稳稳地贴在了大门外,随后就给接班的小黄打了电话, 告诉他有人找钱包,让她在值班室认领。
雨突然就下了起来。急骤如注。老王在烟雨中回头看了看他的车。随后冲着值班室里的刘师傅大声说道,我回家了,今儿个不跑车了。
公路上已水流成河。老王冒着雨,越过了斑马线,他看见大雨在他身旁溅起一朵朵的水花。他发现自己心里装得满满的,甚至比儿子考上大学更有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