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忠兴
鱼腥草之恋 有一种草香时常萦绕在心头。
这种草在乡野极为普遍,田间地头,沟坎林边,随时都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鱼腥草。
只要有泥土的地方,就是它们的乐园。春寒料峭的时节,它们就已经在地下进行热身运动了。心急的人们,这时就开始拿着小挖锄、挎着小竹篮来到田野,一锄头下去,白白胖胖的鱼腥草就呈现在眼前了。它们乖巧地躺在温润的土里,长得还不算太长,好多还和母亲依依不舍地牵连在一起。不过,这丝毫影响不了人们对它的浓厚兴趣,扯开老根,抖掉泥土,往竹篮里一扔,又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不一会儿功夫,就可以满载而归。
接下来,就是大快朵颐的时候了。记忆中,只要是鱼腥草生长的季节,饭桌上总少不了一碟凉拌鱼腥草,这是父亲的最爱。母亲用自己种植的葱、姜、蒜、辣椒等拌之,父亲有时也会自己动手腌制。父亲吃一口苞谷饭,咂一口苞谷酒,再夹几节腌好的鱼腥草,只听口中“嘎嘣”有声,再看父亲,一副怡然自得的神仙模样。我好生羡慕,乃小抿一点白酒,再夹几节鱼腥草,天,这是什么味道,又辣又腥!赶忙吐之。至此,很长一段时间我是坚决不吃鱼腥草的。
现在我也学会吃鱼腥草了,不过总也找不到父亲“夹草而食,陶然以乐”的那种美好感觉。父亲在世时经常用“人是三节草,不知哪节好”来告诫我,为人处世万不可傲慢自恃,即使此时你有一点小成绩,也要懂得谦逊低调。我知道,在那些艰苦的年代里,父辈们不仅吃鱼腥草,还吃诸如蒿草等所有能吃的野草,他们咀嚼着野草的滋味,也在咀嚼着人生的滋味,所以才会收获到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工作这么多年来,我谨记父亲的教诲,还算认真地做好了每一件事。即使身边偶尔有些刺耳的声音,我都可以充耳不闻,甚至在我“落魄”时,有落井下石者,我也能泰然处之。渐渐地我感悟到,生命的过程跟吃鱼腥草是何其相似:一节一节的鱼腥草,其实就是我们的一个又一个生命历程;那些风味迥异的作料,其实就是生命中的风霜雨雪、晴天丽日。猛然间,我好像明白了,原来父亲喝的是时光的酿造的酒、吃的是坎坷孕育的饭!于我,是断然不能完全体味这种滋味的呀!
只要温度适宜,鱼腥草就会争先恐后地钻出地面,风儿一吹,雨儿一淋,它们就一个劲儿地猛长,葳蕤生光。于是,田间地头,沟坎林边,全成了它们的领地。看单株,自是一景,卵形的叶片,布满了褐色的斑点,那是时光留下的印记。四片雪白的花瓣好似四只有力的手掌,小心地托举着怀里的孩子;又似四块柔软的手绢,在和强壮的花柱演绎着一场深情恋歌。看整体,更是迷人,它们行列整齐,高度也几乎一致。它们就那么站着,看风看雨,一不小心,让自己也站成了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
记忆中,母亲在这个时候是最忙碌的了。除了要起早贪黑地忙农活,她还会挤出时间扯一些长大的鱼腥草回来,趁天晴时晒干,打捆,再送去收购点换点油盐钱。母亲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但是要强的她从不叫一声苦和累,有时借着月光也要去扯一背篓鱼腥草回来,我好生奇怪,里面竟然找不出一棵杂草!母亲不识字,但是她有很多“名言警句”,她会常常对我说“求人不如求己”“细水放长流”,要我明白自我努力和懂得珍惜的重要性。在我心里,母亲就是一本活词典:什么时候该下种,什么小吃该如何去加工,什么针线活儿该怎样做,等等,她都如数家珍,全记在脑子里。母亲啊,我现在才回过神来,真心想给她点一个大大的赞,但是,她已无法看到,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遗憾。 不过,母亲就如一株普通而秀丽的鱼腥草,有滋有味,有声有色,已经扎根在我生命的原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