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令钟
巴东,三千余平方公里,经度窄,维度宽。海拔的落差和气候的差异,可以让牛洞坪的菜花和绿葱坡的雪花同时怀春。她怀抱长江三峡,自得神州大山大水的奇缘;润泽神农架的烟雨,四季飘拂天地草木的清香。山是有名的,曰巴山、巫山、武陵;水是有名的,曰三峡、神农溪、清江;空天也是有名的,它生产巫山神话,我们称作巫文化。无论山歌野调,还是现代高手创作的三峡曲子,都染上了巫文化的原音,开头就像火峰坪月光下的蛐蛐儿,一片的叫,叫得人心里发痒,接着是低低的巫音,远远地飘来,勾着人的魂魄,像幽幽的山谷间清清的茶香。其实,像巴东这样的山水精灵,阴阳精华,浓缩为一木,亦是谓茶。所以我说,君若到三峡,流连山水空天外,当饮巴东一杯茶!
巴东的山,高峰峻岭,石缝中都长葱茂的松柏。峡江两岸的三峡林场,松柏成片,峥嵘于江上金字山的石林;灯笼开花,明艳于唐宋的老城;千年的故事,口碑于三峡巴东的民间......从溪丘湾到金果坪,从泉口到韶华,土屋瓦墙浮在炊烟里,成片的茶绿在山坡上,窝窝茶坐在闲田边。山野森林的散射光最有益于坡岭茶叶养分的酝酿。
巴东的水,养自然的风景,养美丽的容颜。这大山生茶,大水更适合泡茶。酒茶君子李白、东坡先生们的快意人生,都从过客三峡、停留巴东起步。“我在巴东三峡时,西看明月忆峨眉......”李白豪爽像在饮茶;“莱公昔未遇,寂寞在巴东......”东坡叹息似在忆茶。唐季茶圣,天门人陆羽考察过巴东金字山下的古茶真香茗,所著《茶经》有:“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其地其史,即在巴东老城后背的红石梁上。合抱古茶如何毁掉,巴东已故沈阳先生、田园先生等当年对我忆之,叹息不已。健在的高源章先生讲述,烟墩包下的平地上,最古一棵茶树,一人难以围抱,两人合抱不足,寿攀千年,可惜毁于上一世纪60年代文革前的农业“三治”(治山治水治坡),毁了茶园,变成柑橘,改了梯田...... 然而,巴东真香茗的花果子孙,依然没有离开这块土地。 这一片古老的叶子,总是从每年春天的阳光雨露中跑出来,温暖我们冬天的火炉。
巴东的水,上承瞿塘,下接西陵,是正宗的巫峡水。瞿塘水激,西陵水湍,惟巫峡水不急不躁,南北接纳了链子溪、神农溪、无源洞的洞泉,水质清冽。对此研究最深的是北宋宰相王安石,他要苏东坡回老家带的礼物,就是巫峡水一坛。苏东坡过瞿塘峡,险象环生;到巴东激情吟诗,忘记给领导带巫峡水礼物一事;飘到西陵方才想起,于南津关水舀一坛,上开封交王安石,居然被当面识破,演为文坛一则有趣的笑话。
巴东的江边,最宜泡茶的水,是凉水寺的相公泉和无源洞的水。最春天的茶,是在南边低山的金果坪,漫山的杜鹃花做梦之前。最好的喝茶时光,是在无源洞,像陶渊明像寇准在石头上摆上几本书;最美的人生,是在乡间的月光下,把家事国事都清爽地打理好,喝茶摇扇听蛐蛐看星星......
喝茶,是中年人和老年人的事儿!你前边必须有少年的勤奋,高雅的情操,才好配得着这青春的巴东茶!